“竖子敢尔竖子敢尔左右,速速与我取索子来”
上回书说到在武勋王府一众家仆内眷面前领唱道情的杨从循趁着武勋王爷垂首吟诵之际,猛然间身形一长,伸中食二指捻住老王爷脑后的黑色束带,顺势朝头顶一撸,登时就将其面上所戴鹰神面具褪下。
事起突然,厅堂内众人不由齐齐心头一怔,谁也弄不清他杨从循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一个个眼睁睁地目送前者将那副从老王爷头顶撸下的鹰头面具反扣在自己脸上,而后大喊大叫地迈步出门。
眼瞅杨从循潇潇洒洒地迈过西跨院的半月门,被当众抢去面具的老王爷方才后知后觉得醒悟,登时气急败坏地重重跺足,接连骂了几句“竖子敢耳”,不住口地催促身边人赶紧去将那胆大包天地混账道士捆来。
谁知老王爷刚喊了声“取索子来”,这嘴就被人从身后以手强掩,耳边只听那人焦急惶恐地连声叫嚷。
“额吉克满语叔叔,眼下都啥时节了眼瞅朝棒子的花马队就要打破大门烧杀进来您现在还管什么面具让那疯道士去前院出头由着他死”
最后这句“由着他死”是如此阴狠怨毒,就连暴怒作色的老王爷都不禁猛打一寒颤,转过身来,似是不敢相信地瞧了瞧身后的索尔果,之后闭眼仰头一声长叹。
“罢了,罢了,权指望那姓杨的疯道士能拖住外面的花马队片刻。”
接着,老王爷伸手一扯索尔果的衣袖,将侄子拽到自己身前,特别压低嗓子嘱咐道:“依诺满语侄儿,你赶紧去后院书房盘架后的夹墙暗格内避一避,机关就在盘架最下侧的横档中。当年你阿玛将这武勋王的爵位承袭给了我,总得想方设法给舒穆禄家武勋王姓舒穆禄保留一点骨血。”
说罢,老王爷最后扫了一眼脸色喜忧交加的索尔果,轻轻摇摇头,转身踉踉跄跄得进了厅堂,最终一屁股坐进房屋正中那张雕花大椅,面如死灰般闭目念颂起佛号来。
“慈悲观世音大士,救苦救难广谱天尊,万望看顾搭救则个”。
一见老王爷竟也闭目认命,厅堂中那些刚刚才止住哭泣的男女老幼顿时再度放声嚎哭,声音直震得屋檐上瓦当都哗哗作响。
大厦将倾,巢覆在即,总是难免当局之人悲从中来。
就连为人一向阴沉的索尔果,也不禁为旁人悲情所恸,抬手狠狠一抹眼眶,迈步凑到老王爷身边附耳低声言道。
“额吉克叔叔容禀,依诺侄儿身边现还有两个身手好可效死的奴才咱这就派人去前院寻二哥,保管不会惊动闲杂旁人,您和老福晋还是先随孩儿去书房避一避吧。”
闻听索尔果言称愿与素来不睦的哈朗克冰释前嫌,正在闭目念佛的武勋王爷先是赞许得点点头,而后欣慰地拍了拍索尔果的肩膀:“好孩子,你能有这份心,额吉克就很知足了,也不枉我跟你阿玛的手足兄弟之情。”
然而未等索尔果开口谦逊一二,武勋王爷再度苦着一张脸摇头哀叹。
“别怪额吉克先前做事老瞒着你,这些事情你们作小辈的还是不知道为好。唉,都到这般时分,还没见着盛京将军派来的救兵看来咱家这几个姓舒穆禄的,今天非得有人死在花马队的刀下不可。”
这人啊,越是到生死关头,往往嘴里的话就越多,个个都担忧这心里边藏的话语在咽气之前说不完,回头再给带到九幽泉下去。
那一天,感到时日无多的武勋王爷,紧紧拉着亲侄儿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了一段只在承袭武勋王爵位的嫡子间口耳相传的往日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