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个暑假,鹿念几乎没有出过门,她身体不好,畏寒畏热,冬夏的时候都不那么好过。
偏生她又出生在夏日,暑气正盛时。
陆执宏把鹿念的十五岁生日宴会办得很隆重,陆家毕竟算是安城名门,陆执宏这一支又人丁不兴,鹿念是他目前唯一的女儿,自然千娇万宠,谁都捧着。
这一次办得还比往年要格外隆重一些,陆执信竟然也来了。
陆执信现年四十,保养得好,看着依旧英俊,且性子还带着些作为幺子的活泼与轻快,“大哥现在在欧洲开会,时间实在凑不上,给念念的礼物我捎过来了。”
陆执宏说,“费心了。”
陆家老宅是在安城,可是因为工作原因,现在留在这儿的只有陆执宏一人,三兄弟又都忙,所以也是聚少离多,几年也见不到几面。
陆执信家里只有两个儿子,因此对鹿念格外喜欢,刚进门就嚷着要找鹿念,“念念,让小叔叔看看,又长高了。”
鹿念乖乖走过去,任他在头上比划了几下。
侄女小时候非常怪癖,经常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自言自语,任何人只要靠近她,不是哭就是发怒,而近几年倒是好了很多,陆执信也在小侄女这里找到了做叔叔的温情和乐趣。
陆执信是陆家三兄弟里最小的一个,可是他结婚早,孩子却是下一辈里年龄最大的,现在都正在美国读大学。
“我家臭小子期末还没完,不然我早给他们抽回来了。”陆执信提起自己小子,温情没了,咬牙切齿,“在外面不干好事,净给我惹麻烦,”
陆执宏笑,“他们学习要紧,以后有的是时间,男孩子,皮一点也正常。”
鹿念对那两个一直在国外的堂哥没什么实感,毕竟他们很早就出国读书,她也一直没怎么见过。
她今天被苗苗连着几个保姆一起上阵收拾了一番,现在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自在,像个玩偶娃娃。
不过,即使缺了这些亲人,来的宾客依旧不少,安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尤其有年龄相近的孩子家,或者平时和陆氏业务往来密切的,基本都来了。
鹿念像个提线木偶,被拉着朝这个微笑,切蛋糕,接受欢呼和礼物。
陆家偌大的大厅被精心装饰了一番,小提琴声很悠扬,气球和装饰用的花随处可见,正中间的蛋糕
陆执宏带着她在宴会场内逛着,给她介绍这位那位,鹿念便跟着乖乖叫人,麻木的接受各式吹捧。
直到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脸,鹿念快笑麻了的脸才终于露出一丝惊诧。
赵听原冲她眨了眨眼,以饮料代酒,“生日快乐。”
陆执宏随着她一起看过来,眼前少年比鹿念大出一些,打扮得体,面容很英俊。
“叔叔好。”赵听原见陆执宏在端详他,“很久就听说过陆叔叔的名字,今天是第一次上门拜访,我叫赵听原。”
陆执宏说,“你是……赵如澜的儿子?”
他记性好,记得这个名字,海城赵家是做实体的,近年来和陆氏资本有过几次小型合作,因为老家都在安城,所以陆执宏格外有些印象,只是他和赵如澜并没有见过面,所以见到这次生日宴的访客名单上有海城赵家的来客时,他对此印象很深。
赵听原点头,“爸爸妈妈现在都还在海城,只有我一个人暂时先回来了。”
十六岁的男生显然已经很习惯了这种社交场合,说话彬彬有礼,亲近而不逾举。
陆执宏对赵听原很喜欢,带着鹿念在此驻足,和他聊了不少。
赵家其实也算是安城人,只是后来产业拓展需要,他们这一支都迁去了海城,赵听原也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直到现在才回了安城。
“以后,爸爸妈妈还是打算回归故里,年纪大了,反而还更想家乡。”赵听原说,“安城这几年发展也比海城好。”
陆执宏笑,“各地有各地风光,”
他又问,“听说你还有个弟弟?”
“是,不过家弟身体不是很好。”赵雅原说,“所以暂时还在海城和爸爸妈妈一起,不过马上也快了,大概明年就也会回安城,他和念念同年,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当同学呢。”
陆执宏视线从少年少女脸上扫过,笑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鹿念穿着白色的小礼服裙,背后系着塔夫绸的,结成一个小蝴蝶结,愈发显得少女腰肢格外纤细曼妙,只一张清丽的脸还带着稚气。
她没吭声,大眼睛瞅向赵听原,显然在等着让他回答。
“是我在学校的学妹。”赵听原心里无奈,又有些想笑,“在学校里遇到过好几次,就这么认识了。”
“那你们先聊着。”陆执宏说,“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了。”
待陆执宏离开,赵听原低声对鹿念说,“今天很好看。”
鹿念,“……谢谢。”
她真的完全没想到。赵听原居然会出现在她这个诡异的生日宴上。
毕竟,他们也就见过几次,还远远没到这种可以上门参加生日宴的熟悉度吧?
赵听原似乎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鹿念和他随口说着话。
其实比起被陆执宏带着继续见其他人,她倒宁愿留在这和赵听原乱扯皮。
陆执宏还有其余宾客要招待,何甜远远看着远处那对少年少女,对他揶揄,“不是一直想找个女婿?给你送上门来了。”
陆执宏瞥了她一眼,却也没否认,只是淡淡抿了一口酒,“念念还小,过几年再说。”
他今天心情显而易见也很不错。
“我给她什么都准备好。”陆执宏有了几分醉意,“让她一辈子都高枕无忧。”
以后,给鹿念挑选一个好丈夫,以及物色一些帮她管公司做实事的得力助手,让她过得无忧无虑。
女婿家世好,人才性格好重要,才华则无所谓,甚至平庸些也无妨,毕竟,他陆家产业,不是想这样信手送给外人,太有手腕的话,他怕鹿念吃不住。
至于那个做实事的人,他也早有计划。
“等那孩子毕业了,陆氏给他留了事做。”陆执宏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到底是个念念能用得上的人才,还是不堪用的废物。”
何甜挑眉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早忘了他。”
陆执宏把玩着手里高脚杯,淡淡道,“我只是上了年纪,不是脑子坏了。”
“你不怕以后那孩子有外心?”何甜轻笑,“毕竟,你们陆家对他可没多好。”
陆执宏淡淡道,“我们家养他那么多年,还给他工作机会,这样白眼狼的话,也没必要再留了。”
宴会开到一半时,鹿念自己找了个借口,说想换衣服,偷偷溜了出去。
白日里陆家花园显得格外好看,鹿念慢慢走着,忍不住又顺着一条熟悉的小径踏了过去。
树丛动了一下,似有人影,她眼睛一亮,走出来的却是拿着园艺剪刀的园丁。
园丁也看见了她,“小姐?你怎么在这?”
鹿念含糊道,“出来透透气,李叔,这一块可以不可以等一下再修?”
园丁是给陆家做事的,鹿念都发话了,他便转头去了其他地方收拾,留她一人,蹲在树下发呆。
鹿念记得,以前,秦祀还住在陆家的时候,他们经常会来这里玩。
秦祀很会爬树,不过那时他每次都不愿意把鹿念拉上去,只是一个人待在树上,鹿念和他说话也是爱答不理,弄得她只能仰着脸和他说话,脖子好酸。
有次鹿念实在不高兴了,叫人搬了个楼梯,说要爬上去和他坐一起。
结果就是把秦祀也弄下来了,俩人一起老老实实坐在树下。
虽然秦祀开口可以气死她,还从来没一句好话,但是他至少愿意听她说话。
鹿念托着腮,发呆。
在秦祀面前,是她唯一觉得可以完全放松的时刻,说来也奇怪,明明他性格那么差,嘴巴那么毒,甚至一直都不愿意和她离得太近,可是她就是觉得放松。
说话做事,都无拘无束。
此时,偌大的花园里,安安静静,只有若有若无的蝉鸣声。
秦祀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阁楼,现在早已经搁置,里面估计也已经又重新盖满了灰尘。
一想起现在的秦祀,和那张冷冰冰的欠条,鹿念忽然就丧失了再待下去的兴趣。
这个夏天,她提不起精神,似乎做什么都没劲。
夏季过去后,鹿念升入了初三,原书里陆念的寿数在这个时候也将尽。
她刻意回避了关于秦祀的消息,一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到底选择了哪里升学。
因为这些年的养护,她体质比小时候改善了一些,可是还是比常人羸弱一些,虽然在医院做过前面检查,已经证实了她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但是,鹿念也没有放下心来,她总觉得有种隐隐的不对。
开学第一个月,她在校门口遭遇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
那天鹿念放学时发现自己草稿纸用完了,打算顺便去学校旁的文具店买新的草稿纸,她和顾雅言俩人一起走出校门。
她们在校门口分开,互相道别,鹿念转身过马路时,忽然听到背后顾雅言的大叫,“念念!!!”
好在她这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听到声音后立刻警惕往后退。
一辆小面包车撞破了栏杆,往她这边横冲过来,几乎是擦身而过,鹿念发梢被气流扬起,那辆车最终撞到了马路上的花坛上,司机大半个身子被从窗户里甩出。
鹿念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双腿发软,缓缓坐倒在地。
好在她最后只是擦伤和脚踝扭伤。
“吓死我了念念。”顾雅言真的吓得脸都白了,“你不知道,那一次看着有多险,幸亏……”
鹿念紧紧抿着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以这场车祸为分界线,她开始了各种倒霉。
入秋之后,她又病了一场,病好后咳嗽不止。
鹿念每年秋天都会要小病上那么一场,都成惯例了,不过今年来得格外早而格外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