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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对于天下诸侯而言, 今年的北方大地变化大得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年初,并州卫桓与冀州张岱一战,前者彻底重创后者,歼敌获俘无数, 张岱断臂狼狈逃窜, 率残兵投奔盟友姜琨,连老巢都丢了, 北冀州五郡尽归卫桓之手。

卫桓率大军逼近渤海清河,屯兵宣和, 和阳信侯姜琨相隔仅仅数百里。双方沉默对峙至仲秋。后张岱声泪俱下,姜琨耐不得多年盟友兼救命恩人哭求, 又有一子被俘, 重金求赎遭卫桓冷漠拒绝,两厢叠加, 他最终调兵遣将倾青州全力, 点兵五十万, 浩浩荡荡往安平郡挺进。

大战再兴, 北地两大霸主决一雌雄。对于此战,天下众说纷纭。有说卫桓杀张岱乃为母复仇, 阳信侯委实不该掺和进去了,毕竟这是人家父子之间的恩怨。也有说并非如此, 阳信侯素来仁义,岂会能坐看多年盟友和救命恩人惨遭灾厄子杀父,到底也不妥, 且阳信侯还有一子在卫桓手上,卫桓若无心和阳信侯交恶,该释赎人家儿子吧可见也是另有居心。

褒贬不一,各执一词。

而对于卫桓姜萱姜钰三人而言,他们从只身飘零含恨逃遁,到今日一步步终于逼青州,经历了漫长的五年。

其中有多少辛酸艰难,不足与外人道,五年后的今日,他们终于走到了复仇的最关键一环。

大军开拔,沉沉的脚步声浪如海潮涌动,地皮在震颤,一别姜萱,卫桓眉目立即冷肃下来了。

姜钰也是。

大军急行二日余,在第三日午后抵达卑邑。

卑邑城门大开,卫桓率大军进。

与大军一同进城的,还有一辆囚车。

囚车上关着的,正是姜铄。

姜钰驱马前来,冷冷看着里头披枷带锁的姜铄,二人对视片刻,他没有忽略对方眸中的愤恨。

自从他告知对方十万赎金被拒一事后,姜铄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姜钰对他这位庶兄笑了笑,道“你别担心,很快就会送你回去的。”

笑容中毫不掩饰的恶意。

姜铄瞳仁一缩。

看到对方目中愤恨转骇,姜钰满意一笑,很快,他就要让娄夫人尝一尝昔日那种锥心的滋味。

他没再多说什么,徐乾唤他,他冷哼一声“严加看守”

掉头打马而去。

姜琨张岱先发制人,一个声泪俱下,一个万金赎子,抢先闹得沸沸扬扬,当公孙绍狼狈奔回渤海后,他最终愤而点兵。

一纸既悲又愤夹杂着迫不得已决心的祭旗告文立即传遍天下。

这份文书真真写得是声情并茂,饶是卫桓早有心理准备,一见,仍禁不住勃然大怒。

他当即下令,杀姜铄祭旗,发檄文。

“阳信侯姜琨者,性险奸诈,欺世盗名之辈也。昔日以仁者为名,义薄云天为号,焉不知曾为保存己之性命,亲弃杀稚龄子女于荒野。若仅此,犹自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然稚子女历艰归,却唯恐泄之,竟纵妾围杀,迫发妻悲愤坠亡,

其豺狼成性,虚伪险诈令人发指,杀妻杀子,人神之所同愤,天地之所不容。今挥军东进,书至青州,复此山高海深之大仇。取琨之首级者,连擢五级,赏钱三千万。其部将兵卒若有降者,既往不咎。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一纸檄文自卑邑发出,宣扬天下。

姜钰口叙,张济执笔,檄文没有太华丽繁复的辞藻,整篇平铺直叙,将旧事简明扼要道来,直接把姜琨老底整个给掀了。

平静中隐隐压抑着悲愤,多少辛酸俱埋藏在这简简单单的千余字当中,在城头宣读当时,并州将领忍不住纷纷怒骂。

卫桓抬手止住,待檄文宣毕,淡淡道“押上来。”

姜钰转身,快步下了城头,一提姜铄枷锁,将他押了上去。

杀姜铄祭旗,采用的是姜钰属意的方式。

时值正午,万里无云,秋日艳阳高照,只被押上城头的姜铄心脏至全身却一阵阵发冷,他终于骇了起来,开始挣扎“呜呜放开我放开我”

嘴巴被堵住,呜呜含糊,今日他的枷锁被解了了,仅被绑住双手,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剧烈挣扎起来动静也很大,一时止住姜钰前行的步伐。

边上的李望常平一脚踹过去,他当即惨呼一声,蜷缩在地。

李望两步上前,和姜钰一人一边,将疼得说不出话的姜铄提了上去,押在城垛上。

一手按住姜铄,姜钰举目,城垛外是数十丈高的城墙,他轻轻一推,姜铄即会直直摔下,粉身碎骨。

一如当初他的母亲。

他双目含煞,扯掉姜铄嘴里塞的布,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下,手重重往前一推。

“啊啊啊”

灰白色的人影如同纸鹞,自高高的城头坠下,“呯”一声门响,血花四溅。

卫桓目光动也不动,自血肉模糊移开,淡淡吩咐“连同檄文,一并送给姜琨。”

檄文一出,天下哗然。

一张草席卷了那摊血肉,连同檄文原本,快马送至姜琨所驻的清河郡边城池阳。

饶是姜琨早有心理准备,见二物当时,脸还是绿了。

除了最近的心腹,在场臣将无一不色变,移开视线,互相对视,惊疑不定。

姜琨大怒“一派胡言当初乃彭越离间之计,我至今时今日才知他们还活着”

震惊,继而大怒,姜琨哽住一阵,他拂袖“气煞我也”

姜琨表现可圈可点,倒压住了众人惊疑的神色,他离去后,立即发告文驳斥,痛心疾首,到了最后愤慨,痛陈一双逆父子女。

既误会不可解,要战,那就战

同时姜琨严令,约束全军,鼓舞士气,不得有误

不管君侯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们都是青州将领,自听君侯号令。既不可逆,那自然全力以赴。于是很快,武将的骚动就平复了。

至于文臣,得用心腹者,基本都如梁尚般择主非仁义为先,倒也坦然。其余的与青州纠葛已深,大部分诧异之后,纠结一阵也便过去了。

至于奔姜琨仁义名声而来的,也有不少,这些人震惊过后立时出走。好在不是心腹,姜琨也有准备,倒不至于手忙脚乱。

饶是如此,姜琨已是怒极,他极好脸面,这么一下子被生生扯下面皮,可想而知天下人正如何质疑耻笑。他正满腔郁愤无法宣泄,偏每每去姜铄灵堂佯作慈父时,又有娄夫人哭嚎悲泣不绝。

娄夫人得知儿子死讯,连夜急赶而来,一夜之间她仿佛老了十岁,披头散发,看清棺内一堆碎骨碎肉后,当场晕厥,醒后痛哭至今,声声悲怆,如同泣血。

泪眼婆娑间,见姜琨来,哭着扑上前求为儿子复仇。大庭广众之下,姜琨强自忍耐,怎知娄夫人一路追至外书房。

“君侯”

痛失长子,头昏脑涨,让娄夫人行事失了平日的分寸,她扑上来拉着姜琨的下摆,“君侯,二郎死得太惨了您一定要未二郎复仇啊”

姜琨忍无可忍,狠狠一记窝心脚“都是你这个贱婢”

若非她,他当年即便心里有芥蒂,也并没打算做些什么。且退一万步即便真想做,后续慢慢行事也不是不行。

岂会弄到今日局面

姜琨怒意已濒临崩溃,这始作俑者还撞上来,他登时爆发了,狠踹一脚,娄夫人登时倒飞出五六步,砰一声重重坠地,“哇”吐出一口血。

姜琨还要再踹,被姜钦急忙挡住“叔父,即便看着五郎的面子上,您息怒”

他欲扶娄夫人,又顾忌男女之别,忙令娄夫人侍女上前搀扶。惊骇呆立的侍女们这才回神,赶紧冲上去。

“你让开”

姜琨未肯,姜钦硬是挡了两下,让侍女急急将瘫软的娄夫人扶起。

姜钦只得低声道“叔父,娄将军”

大战在即,娄兴乃姜琨麾下十大将之一,得照顾他的情绪。

姜琨这才勉强敛下怒意,冷冷吩咐“娄氏病卧,搀回去仔细养着。”

在娄夫人恢复理智之前,她的病是不能好了。他也不会让她见五子。

这么一折腾,姜琨理智回笼,他固然恼恨娄夫人,但顾忌娄兴还有五儿子,他却还是得给娄夫人一些脸面。

幸好有姜钦拦着。

他喘着粗气缓了半晌,拍了拍姜钦的肩“可伤着了”

“并无。”

略说两句,叔侄进了书房大门,二人坐下,姜琨喝了半盏茶,心绪缓过来后,他对侄儿道“你也见了,我们青州和那对逆子逆女是不可两立的。”

他这是提点侄儿,他知侄儿重感情,可现在双方已势成水火,由不得半分感情用事。

“侄儿明白。”

姜钦霍地站起,单膝跪下,抬首“钦忝为姜氏子孙,一切当以姜氏祖业为重”

他神色肃然,十分郑重。

“好”

姜琨十分欣慰,扶起勉励一番,又道“你回去洗漱一番,先用些药。”

他的力道他知道,淤青肯定有的,思及此,他又温言安抚一番,让亲卫把紫金化瘀膏取来。

姜钦接过“那侄儿先去了。”

“去吧。”

姜钦执着那瓶紫金化瘀膏出去了,回去后卸了甲,冯平小心给他擦药推拿,“主子,且忍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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