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上一次听见,还是他刚刚到人间,竞选教廷圣子的时候。
那一任,他是圣子。薇拉是他的圣女。
洛修斯记得薇拉。是个矮矮的,胆怯的,竞选圣女时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孩子。
没想到她留在了教廷,站稳了脚。
“薇拉在神心国吗?”
青年点点头:“是的。”
洛修斯微微笑了笑:“我想和薇拉见一面。”
青年瞪大眼——就算教廷没落了,也不至于没落到了随便来一个陌生人都可以见到圣女大人的地步。“圣女大人可不是谁都能见的,你是谁,你有什么要见圣女大人的必要理由吗?”
“我是洛修斯。薇拉会记起我。”
“人们已经对教廷失去了信任。”
薇拉依旧是洛修斯记忆中瘦弱的样子,却没有了一两年前的怯弱。一两年间,人间巨变,人们也变了许多。
她坐在洛修斯对面,穿着白衣主教的衣饰,温柔而悲悯——但洛修斯看得出,她并没有白衣主教该有的实力。
薇拉只是一个天资平平的孩子。
她捧着花茶,似乎有些悲哀,“也对……主失去了信任。人们宁愿无意义的因为逞凶斗狠失去生命,也不愿安分守己,等待教廷的帮助,等待,”薇拉声音几不可闻的低下去了,“主的庇护。”
一场旧人重逢,却没有太多寒暄。
长久的沉默。
直到薇拉笑了一笑,问:“你这两年过的怎么样?”她等了两秒,洛修斯没有回话,她便笑着说,“你当初是我心里最合适当圣子的人选——也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同龄人。假若你当初没有离开教廷,或许……教廷现在就是另外一个光景了吧。”
洛修斯注目着她,却没有回应薇拉的话,他问:“教廷现在在帮助人族吗?”
“是的。”薇拉轻轻地说,“我们永远是主忠诚的信徒。”
“那教廷目前还有多少神职人员?”
薇拉:“王国教区不清楚,如果神心国的话……还有二百三十七位神职者守在这里。”
曾经的神心国,力量的金字塔顶,神职者上万。
二百多个人的教廷,已经名存实亡了。
洛修斯沉吟了片刻,问:“人族——夜鸮的信众没有攻击过你们吗?”
二百多个人的教廷,能在人族的仇恨中存活下来,几乎是一个奇迹。
如果薇拉是圣女,当然薇拉不可能是教廷的最强者——但也基本可以敲定,目前的教廷也没有昔日的顶尖强者了。
薇拉放下茶杯,犹豫了一下,她望了许久洛修斯。
终于,她说:“有一位先生,在保护着我们。他很强,是个很好的人。”
“他的姓名?”
“我们不知道他的姓名。”薇拉摇摇头,“他没有说过。他也戴着面具,但他不是夜鸮的人,夜鸮鼓动过信众来一把火烧了神心国,是这位先生救了神心国最后的神职者和平民。”
洛修斯沉思着没有说话。
薇拉说:“如果你想见到这位先生的话……我想,这两天应该会有机会的。”尚年纪轻轻的少女,眉眼间却积聚了太多忧虑和愁思,“人族和妖族开战了,又会有一场不死不休的血雨腥风。”
薇拉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掉了杯中的花茶,整理了一下衣帽,站起了身,向洛修斯笑了笑:“待会儿我要和同伴们出城,先失陪了,你好好休息。”
她终于露出一点少女的俏皮:“我会做鹰嘴豆炖汤,晚饭招待你。”
洛修斯就是从城外而来。
他平静地说:“城外有很多夜鸮的疯子,他们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我知道。”
“那为什么要出去?”
“外面有夜鸮的信徒,也有受伤的,无辜的人们啊。”
“你们帮了他们,可能不过是一命换一命。”洛修斯客观评述,“你们是教廷最后的神职者,既然已经有人保护你们了,就不要辜负他的付出。”
薇拉呆呆地看了洛修斯一会儿,“可我们守在神心国,不是为了避难,是为了……竭尽所能,让状况变得更好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这是神职者的使命,”她望着洛修斯,“我想,那位先生救了我们,是想让我们去救更多的人。”
薇拉走了。
教廷昔日向来作风奢靡到了极致——满足了人族对权力的所有期望。
但现在已经找不到过去美丽秀雅的白衣侍女了。
这里只剩下了地位平等的神职者。
神心国相对封闭,气候尚未被破坏,也没有疾病肆虐。走遍人间的土地,洛修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繁茂葱郁、生机勃勃的植被了。
洛修斯守着一片菜园子。
薇拉临走前,叫他摘满一筐鹰嘴豆。
缪金二世跑进了菜园子里的羊肠小道,胖胖的身体试图挤进一方狭窄的豆蔓缝隙,结果被一个路过的神职者捏着后颈皮拎了起来:“不许破坏菜圃……啊!豆苗都被你踩扁了!!”
洛修斯严肃地摘豆子,装作这只猫不是他的。
神职者气得跳脚,却拿一只猫毫无办法:“你没事随处乱跑干什么?”
忽然,刚刚被缪金二世压扁了的豆苗上,踏上了一双军式纯黑皮靴。
豆苗彻底断了。
似乎有细细的黑羽坠落,落地即散。可无人可见。
一副银质面具。
戴着一副银质面具的男人,身形修长,肩背挺拔,面具下唇薄而色淡,嘴唇微掀:“去叫圣女……”
男人嗓音很好听。
可他只说了几个字,突然停了。
视线转到了洛修斯身上。
……洛修斯?